第三节
晚上,吴勋、柳校长和朱经理在梧桐雨酒家设宴招待了于村长他们。
朱经理见到桂花问长问短,并向柳校长做了介绍,桂花当即邀请柳校长有空来杨柳湖玩。并向柳校长介绍了杨柳湖风光有多好,湖上有多少条船供游客玩,其中有多少只情侣船,多少只敞篷船,多少只儿童船,还介绍了杨柳湖大酒店都有什么设施和服务项目等等,说得眉飞色舞。
村长于大叔打趣说道:“桂花真会打广告,见缝插针。”
“是啊,三句话不离本行,难得的人才,佩服!赶明儿一定要去参观领略一下。”柳校长说。
“好啊,包您玩得开开心心,住得舒舒服服,吃得有滋有味。到时候请村长支书陪你们玩。”
说话间菜已经上齐了,吴勋给大家把酒斟上,对在座的进行了介绍,然后端起酒杯说道:“这几日大家辛苦了,首先我代表柳校长、朱经理对大家表示衷心的感谢,并敬大家一杯,请!”
喝完第一杯吴勋又说道:“第二杯代表我自己和咱们建筑公司给在座的各位敬一杯,请!”
大家再次举杯,吴勋接着说道:“第三杯代表泥瓦匠们敬大家一杯 ,请!”
喝完三杯酒吴勋招呼大家吃菜。长贵和桂花不停地给村长支书他们夹菜、敬酒,柳校长、朱经理也分别和他们碰杯表示感谢。
席间村长于大叔说:“今天的谈判虽然没有定点,但已经定了大局,以我的观察按住五万五就能把事放了,这家人还是比较难缠的。”
吴勋看了柳校长和朱经理一眼,只见他俩交换了一下眼色,柳校长说道:“那就拜托你了,于村长,明天就五万五放事。再多一个子都不能答应,我们已经做了最大限度的让步,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你看前不久天然气公司那栋高层综合办公楼工地,有一个叫娇杏的小女孩才十九岁,她是给砌外墙瓷砖的师傅磨包口用的瓷砖斜角的,每天都在一楼磨,出入口有一个五六十公分高的台阶,台阶下面是地下室的透气孔,上面使用钢架板盖着而且用铁丝拧在一起连成一片,这小姑娘每天上下班都从这跳上跳下,可是先一天晚上加班,有干活的工人从透气孔往下吊东西,吊完后只把钢架板盖严而忘了用铁丝拧起来。次日小姑娘照常从那跳上去干活,下班时她又从那往下跳,一脚下去钢架板往前一滑,出现一大缝隙,小姑娘就从那掉了下去,看见的人们赶紧从坡道跑到地下室把她搀起来往上走,当时她还能说话,刚走到坡道口就浑身软瘫倒下去了,大家看时她的裤裆全湿了,送到医院就没救活。多可怜的小女孩,才赔了五万,听说还是一个搞劳务分包的包工头的外甥女。”说到这柳校长的眼泪都下来了。
听到这大家也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次日,朱经理、吴勋都参与了谈判。长贵向大家介绍了一下朱经理。谈判刚一开始,杨来智就剑拔弩张地说道:“今天若再说不下个子丑寅卯,我们也就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和那么多的时间了 。我们要去工地闹,叫你们施工搞不成;还要看你们有没有施工方案,如果有是不是经过专家论证了,并在施工中实施了,否则我们还要去劳动局去告你们违章施工、草菅人命。”
朱经理说:“杨师傅,我今天也不替吴勋他们说话,也不替你们说话,我给你们讲一件事:这件事发生在两年前的雍州市建设银行的一栋二十八层的建筑工地上,当时在这栋搂上施工的有两个农民工队伍。一个是四川绵阳的钢筋施工承包队,队长叫岳秀山;一个是重庆的模板施工承包队,队长姓李,大家都叫他李木匠。李木匠的队里就有一个小伙子出事了。”朱经理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向大家叙述着事情的经过。
那也是在伏天,天气热得跟上蒸锅一样,但工人们没日没夜地轮班干,工程进度一点都没落下。有一天李木匠手下的一个叫刘明的小伙子从十四层往正在支模的楼顶上搬运钢管、方木、竹胶板等材料,他先把这些东西搬到卸料平台上,然后叫塔吊弄到楼顶上。他在搬运的过程中,没注意踩在了一片盖在通风孔上的竹胶板上,没想到竹胶板被上面滴下来的水泡软了,人踩在上面中间凹下去,两边翘起来,形成一个开口朝上的弧型,正好十四层以下的墙壁全砌完了,那块竹胶板的两边在通风孔的墙壁上摩擦着向下滑,小伙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在通风孔中向下坠,情急中他用两手十个指头狠劲地抠住墙壁,但手上的力气实在是太小了,他还是掉了下去。正好一层地面上有一个人在那里清理从通风口倒下来的建筑垃圾,他看见有一个人从通风口下面往外爬,一边爬一边挥动着一只手臂,好像嘴里还有声音,静睛一看只见那人的手上满是鲜血,指头已经皮开肉绽,中指无名指已经露出骨头,他吓了一大跳,眨了一下眼,再看时那人已经趴在那不动了,他赶紧大声吆喝,唤来了人将他抬了出来送往医院。当时我一直跟着跑前跑后,经检查脾脏破裂,其它脏器完好,生命体征尚存,医院立即给他进行了脾脏切除手术,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小伙子时年才二十岁。他的父亲一个淳朴的四川农民,他在医院里看到儿子还活着,立时就高兴得哭了起来,他用脸在儿子的脸上抚慰着说道:“娃儿,只要活着比啥子都好。”
儿子举起两只缠满绷带的手搂住他的爸爸也哭了起来,哭完又笑着说道:“爸爸,我命硬,格老子的要不去。”
“是的,你母亲还要等着你娶媳妇抱娃儿哩。”父亲也笑了,他叫刘青山。
当时我就在场,真被他们父子俩的乐观向上的精神所感动。住院期间我经常去医院看他并和他的父亲摆龙门阵。出院后公司给他们处理了五千块钱,他就高高兴兴领着儿子回去了。
去年我有事去重庆,顺便去看了他们,他们家住在山上。下了依山傍水的公路要过一条河,河上架着一条索桥。索桥是用钢丝绳和木板做成,六根十六公分粗的钢丝绳作桥梁,上面铺着三公分厚的木板做桥面,两边四根十四公分粗的钢丝绳做护栏,人走在上面摇摇晃晃。过了索桥是一片坝子,坝子周围的山坡上星罗棋布着几十户人家。坝子里井田俨然、溪水潺潺、稻穗飘香、随风翻浪。顺着田埂往前走,只见山脚下的背风向阳处一片竹林环绕着一家农舍,一条溪流在竹间流淌。远远望去翠竹参天、绿树掩映、茅屋生辉、炊烟袅袅,我心里感叹真是天府之国啊,处处都风景如画。透过竹林只见一人在院子里走动,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刘明的爸爸刘青山。
我走近竹林大声喊道:“青山大哥,你好啊,我看你来了。”
刘明的爸爸走出竹影,打量了一番突然说道:“哎呀,真是贵人从天而降啊,稀客稀客,快快进屋。”他拉着朱经理一边往屋里走一边喊“娃儿他妈,你快出来看看是谁来了?是咱娃儿的救命恩人来了。”
“是朱大哥来了噻?”青山的老婆翠儿奔出厨房说道“快屋里坐,快屋里坐,我做梦都感谢你呀,你硬是把娃儿的命给救下了,我老公常常在我跟前提起你,虽没见过面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今儿一见果然不凡。”她说着又是搬竹椅子又是拿烟又是倒水。前一阵子刚下过雨,地上还湿辘辘的。
刘青山也搬个竹椅子过来坐在朱经理跟前,他给朱经理点上烟,也给自己点上一支问道:“是啥子风把你吹来的?”
“来蓉城办点事,顺便看看刘明。不知他恢复得怎么样,手好了没有?”
“烦朱大哥记着,娃儿休息了一年多,在家里学习看图纸、钻研知识。今年身体也好多了,李木匠硬是要叫他出去,让他看图纸管事,我们没法儿拦噻就让他去了。”翠儿说道。
“那就太好了,这孩子真有出息。”
“那还不是多亏了你,今年媳妇也耍哈了,明年打算盖一座砖瓦房,后年给他结婚。以后来了就不是这个样子了。”青山说着用手指了指他们的屋里和竹床。
朱经理看着觉得确实有点寒碜,他便拿出身上剩下的两千元,递给刘青山说道:“这是一点意思,你收下就算是给孩子盖房子添砖添瓦吧。”
“朱大哥,你的心意我们领了,这钱我们硬是不能收噻,你带着路上用。”翠儿推说道。
“是啊,朱经理你听我说,我要是收了你的钱,人们会说我刘青山不耿直,我代表的不光是我娃儿,是李木匠,还有四川人。”
他们推来让去,朱经理只好把钱收了回去。
刘青山突然用手拍了一下脑门说道:“哎呀,我们光顾了说话,今天要好好招待招待你,我们也打打牙祭。”他对老婆说“翠儿赶紧做饭去。”
“不吃了,这次来虽然没见上孩子,你们这样一说我也就放心了。时间不早了,我得走。”
“说得啥子话嘛,”翠儿一把拉住朱经理的手说道“ 朱大哥,你硬是要吃了噻,快坐下。你如果不嫌弃茅草房矮小,就住上一晚明天再走,也算是看得起我们噻。我给你做顿米饭,烧个鱼片炖魔芋,再炒几个菜,尝尝我做的腊肉和泡菜。”说着把他按坐在竹椅上就冲厨房去了。
朱经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不知如何是好。
刘青山说道:“朱经理,你先歇会,我去买瓶酒来咱们好好摆摆龙门阵。待会我的幺妹放学回来了给你斟酒。”
我说不用客气,可是怎么也拦不住他。
朱经理讲到这,看看大家说道:“我讲这件事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大家要学会退一步想问题,一个坐轮椅的截瘫病人看见一个拄拐的人在街上走,他想我要是能和他一样走路就好了;一个人出了交通事故,肇事司机爷儿俩却都是光棍汉,而唯一有的家产就是靠贷款买来的车。想想还能指望这样的人赔什么呢?人的一生也非常短暂,人做长事、长事等人。我的话说完了。”
柳树湾村长于桑说:“常言说‘鞋和袜子有样子,事没有样子。’周围单位事故处理的结果你们也是了解的,吴勋长贵他们也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看,俗话说‘不用的人用三回,不走的路走三遭’,人心难打一颠倒,反过来想一想吴勋也有一大家子人,他们也要生活;医院里还躺着两个伤员每天都要医药费,吴勋早已经压得喘不过气来了。这些年他带着咱们这帮泥瓦匠走南闯北,为大家也办了不少好事,好些人家都甩掉了贫困的帽子,这些不能说与吴勋没有关系。大家心比心地想一想,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所以我说句公道话五万五放事,从此大家一了百了,互不牵扯。你们想一想,商量一下。”
杨树湾村支书杨大海说道:“既然大家把话说到这份上,其他的人和家属的嘴也都张不开了,我就再劝劝他们。”杨大海和他们商量了一阵最后又和于村长交换了一下意见说道“既然双方都没有意见这事就这么定了。”
“那好,现在就开始兑现,先给三万,把人安葬了以后给剩下的两万五,不过光棍说不了无道理的话,砸了人家门窗、玻璃得赔偿五百元,余下的两万四千五百元由俩村干部监督并负责给付。”
“长贵,你要这样说今天这人我们还不埋了......”杨来智刺出来说道。
于村长立即圆场道:“好了好了,这只是当话说说而已。拿来,两万五交给我,剩下的事你就不用再管了。”
长贵只好就坡下驴。
晚上栓柱被安葬在了杨树湾村的坟地边上。香杏哭得寻死觅活差点没碰死在棺材上,多亏几个青年手快才拉了回去。
责编:王芳玲
编审:刘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