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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连载】程金焕|泥瓦匠(第四章第2节)
2020-04-09 已浏览:366次  

第二节

菊花一把拉住桂花认真问道:“快说,长贵交代了什么事?”

桂花说道:“三件事,前两件交给你,后一件交给我,明天上午定要办妥。第一去钱家村让吴勋的岳父母把荷花和孩子接到他们家去,以防杨家户族人来闹事惊吓着她们母女;第二叫吴勋的父母这几天回避一下,白天不要呆在家里。第三请村上干部出面去雍川协助处理事故。吴勋已经给村长打过电话了,他不便回来。”

“那你明天还要去吗?”

“当然,我要陪他们去,能帮则帮,见机行事,尽个力所能及。”

“好吧,明天咱们分头行动。你去了就为长贵多操点心,让他说话小心点,别得罪人,以免惹火烧身。”

“放心,长贵鬼着呢。”说着眨了眨凤眼调皮地说“就你知道疼他,关心他的人多着呢。”

“又胡说八道,赶紧去酒店吧,梅花还等着呢。”

原来桂花走后,振邦就打发他的侄子拴梁连夜赶回去。一个是安慰栓柱媳妇,一个是请杨来智和村干部他们出面。谁知栓柱媳妇见公公婆婆没回来,就知道事情不妙,早哭得泪人一样,要去雍川看个究竟,一岁多的孩子见妈妈哭也跟着哭,多亏左右邻舍劝说照应着。

次日上午十点左右,桂花和村长于大叔他们一块来到部队招待所时,杨来智及杨树湾的村干部们已经在等候,两边见面互相打过招呼,长贵让大家坐下。桂花给大家倒了茶拿了烟,瞥见长贵眼圈都熬红了,就知道他一夜未合眼。着实替菊花心疼了一阵子,心想摊上这样的事情谁睡得着呢。

长贵向大家说明了一下事故发生的经过及抢救情况,并对死者家属做了言辞恳切的安慰,表示公司愿意为死者做出一定的补偿。长贵心里清楚,昨天晚上雍川中学柳校长、万丰公司朱经理和吴勋他们根据时下的工人工资、城乡消费水平及兄弟单位的死亡事故处理标准,综合分析论证后决定的处理方案是:栽住三万,不超过五万。

长贵说完杨来智就接过话茬道:“你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多少钱能换来一条鲜活的人命呢?杨栓柱年轻力壮,正是孝敬父母养活妻小的时节,就这么白白地走了,给几个钱那就算完事了,要知道他一辈子要挣多少钱哩?”

一石激起千层浪,杨来智这么一说,拴莲便哭哭啼啼说弟弟多么可怜、弟弟对一家老小多么好、在老人跟前多么孝顺,撇下孤儿寡母谁来养活,以后孩子上学谁来管......俩叔叔也说栓柱这孩子怎么听话、怎么懂事、怎么有出息、怎么尊敬长辈、在他哥嫂跟前怎么好......村干部也说这孩子家里怎么怎么离不开,撇下这一摊子怎么办等等,一起子说了九船十八车,听得在场的人眼软的都流下了眼泪,眼硬的也都渗出了泪花。

柳树湾村的于村长用右手的中拇指擦了擦眼角说道:“大家说的都对,情真意切,发自内心,大家也知道建筑行业是个高风险的行业,但也是个来钱快的行业,咱们泥瓦匠除过种庄稼以外,剩余的时间干什么去,那就只有搞建筑,那就离不开风险,在风险中生存就避免不了发生事故,事故的随意性很大,不分男女老少,谁运气不好谁就碰上,俗话说黄叶落青叶掉,黄泉路上无老少,人死不能复生,说孩子千好万好已经没有用了,咱们活着的人还得活,要活就得有生活来源,生活来源就是钱,咱们考虑考虑,给孩子补偿补偿,也算尽了活人的心,也安慰安慰亡者的魂灵,使活着的人有个生活的依靠。”

于大叔的一席话把谈判扯上了正题,这边要了十万,这边还了三万,谈了一上午也没谈出个道道来,到了下午谈判就陷入了僵局。虽经几轮口舌之争,双方做了点让步,还是没有结果,看看时间不早了,长贵觉得筋疲力尽,他对村长于大叔说道:“大家辛苦一天了,不如先吃晚饭吧。”

“好吧,吃完饭休息休息,叫大脑歇歇。”

饭后杨来智叫过拴堂拴梁兄弟俩耳语了几句,说是让回家去看看。其他人也劳心费神了一天,各自休息了。

吴勋父母提心吊胆了一天,天黑才回到了家里,一夜未睡个安稳觉,天麻麻亮老两口就起来了,吴四旺拿着烟袋蹲在院子里抽烟叶。吴四旺兄弟四个,老大老二已经不在了,几个侄子都不在家,昨天他在老三家呆了一天,兄弟两个把吴家的后生挨个排了一遍,还算吴勋是个出类拔萃的,可惜孩子刚刚才开了个头就遇到了这样的事,也不知道他那里能不能扛得住,杨家要来闹事就是为了给他那里施加压力,人命啊,不知他到底赔得起赔不起,这得要多少钱才能够啊?

菊花一觉醒来,看看天快亮了,想想昨天一天无事,今天却说不定。杨家若要来闹又没有迟早,万一撞在当面,发生冲突就不好了,想来想去还是安排吴大叔和大妈住在杨柳湖酒店里最妥,一来吃饭方便,二来有吴娟照应。于是她穿上衣服跳下床来,梳洗打扮一番,就出门朝吴勋家走去。

“咚咚咚”的敲门声把吴四旺吓了一跳,听见是菊花的声音才放心开了门。来到屋里菊花刚把她的想法跟吴大叔和大妈说完,他们的女儿吴娟就来了,她说昨天晚上栓柱的俩哥哥回来了,连夜晚组织家门户族的人,今天可能要来闹事,得赶紧躲一躲。于是菊花又把她的想法给吴娟说了一下,吴娟非常赞同。于是老两口就收拾了一下屋里,锁上房门和街门随着菊花吴娟来到杨柳湖酒店住下。

太阳升起来了,霞光照在湖面上,也照着湖畔的杨树,湖边的苇子丛,那杨树叶和苇子在晨风中飘动摇曳,远远看去像镶着一圈金边。菊花站在杨柳湖西边的观雨亭里手扶着栏杆朝湖东边望着,一直望到了杨树湾的村口,忽见黑压压一群人朝桥上去了,知道是杨家人闹事来了,便赶紧走下观雨亭朝村子里走去,按照吴大叔的意思她要给吴家的家门户族逐一叮咛一下,杨家来闹事大家只悄悄看着,只要他们不破坏东西就行,爱说什么都不要干涉以免发生冲突。

正待说完,拴堂拴梁兄弟俩已经领着家门的一帮兄弟和侄子,还有几个中年男子和几个中年妇女,簇拥着一辆人力车来到了吴家的门前。车上是已经哭得有气无力的栓柱媳妇香杏。香杏自从知道栓柱出事以后,就哭得悲痛欲绝,茶饭不进,几次要去雍川,都被大伙拦住,现在已经哭得只有眼泪,没有声音。可怜那一岁多的孩子,在车上摇摇晃晃睡着了,这回大人们吵吵嚷嚷一闹又惊醒了,哭闹了起来,几个中年妇女轮换哄着。

一帮年轻人早把街门拍得山响,有人吆喝道:“把香杏背进去,躺在吴家的炕上。”

无奈吴家大门紧锁,院里屋里空无一人。一帮人闹腾了一阵,有人说要吴勋偿命,有人骂吴勋是缩头乌龟,还有骂得更难听的。

看热闹的人开始从自家门缝看,后来探出头来看,最后就在自家门前两人一堆三人一伙地远远地看着。

他们闹了一阵又一阵,一直闹到中午饭的时候,看热闹的人大都回家吃饭去了。香杏便把孩子搂在怀里喂奶,可是大人都几天没吃没喝哪里有奶水,孩子咂了半天咂不出奶水又哭了起来。

有两个小媳妇站在自家门洞里悄悄地说:“看那香杏怪可怜的,长得水灵灵的命却不好。”

另一个也说:“就是的,本该花骨朵一样却像霜杀了的茄子一般,一上午只是哭,也没个人给一口水喝,就是有点奶水也早变成眼泪了,更可怜那一岁多的孩子,这么小就没了爸。”两人说着眼圈也湿了。

两人正说着,只听得吴家院子里“乒乓乓乓”一阵乱响,待吴家家门里的人赶出来时已经迟了,街门也砸开了,吴四旺新盖的二层楼的窗玻璃全被砸了个稀啪烂。

杨家兄弟及侄子见有人出来了便大声吆喝道:“躲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明天我们还要来。”说完一行人扬长而去。

回到杨树湾,家门户族去的人大都各自回家,只有拴堂拴梁和几个侄子把香杏送到家里。邻居王奶奶端来一碗米汤给孩子喝。隔壁玉花嫂子端来一碗面条叫香杏吃。

香杏哪里吃得下,早有两行眼泪下来了,她爬下人力车,想说两句感激的话,却只觉天旋地转,耳鸣恶心,一头栽倒在地上,额头上冷汗直冒,四肢厥冷,手脚冰凉。

“哎呀,不好了,快来人啦,香杏昏过去了。”一帮子人一下子乱了套,围着香杏喊的喊、叫的叫、摇的摇,香杏就是人事不省。

大家正急得没办法,拴堂赶紧打发侄子去叫来了杨树湾村医疗站的医生孙仁,他走到香杏跟前拿出一根银针,照着鼻根的人中穴一针下去就苏醒了过来,香杏只觉得浑身像棉花一样,怎么也撑不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炕上去躺下。

医生给她测了血压,号了脉说道:“血压太低,脉象虚弱,是因悲伤过度流泪太多,伤了肺肾之阴,致使阳随阴脱,出现昏厥,需要增加血容量和补充能量。先输液再吃中药调理。”

“那就先输液吧,吊针来得快。”

医生孙仁打开出针包,取出药品,给香杏吊上了糖盐水和能量合剂。这下大家才算安下心来,各自回家吃饭。

这香杏家也是几间瓦房,厨房占一间;公公婆婆住一间;他们小两口住一间,房子不大收拾得倒也干净,家具是一个大立柜一张写字台,桌上放着茶叶盒、茶壶、缸子热水瓶及梳洗用品等。

玉花嫂子给医生孙仁倒了杯茶水说道:“喝口水,辛苦你了。”

“不辛苦,这是医生的本分,还是你们邻居操心多些。

“你说得也是,自从出事那天起我天天在这里。可怜栓柱命苦,结婚拉的账才还清,眼见日子一天天好了,小两口也恩恩爱爱,铮铮长得也乖,不想却出了这意想不到的事,这对香杏的打击太大了,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是啊”孙仁同情地说“谁遇上这样的事都难以接受,但还是要想开点,身体要紧,孩子还要人管呢。”

两人说到这里都沉默了,只有吊瓶里的液体像眼泪一样滴嗒滴嗒一滴一滴地往下滴,哭诉着香杏家的不幸......

吴勋听说杨家人去家里闹事,只害怕父母吃亏,就叮咛长贵和于村长他们再作让步。

在下午的谈判中于桑村长已经将最后的底牌翻出,谁知杨家人仍然不依不饶,咬住六万不松口,眼见天快黑了还没有结果,最后不欢而散。


责编:王芳玲

编审:刘俊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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