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长福一口气将自行车骑到县医院大门口,花一毛钱存放在大门外存车处。看车的姑娘长得水灵灵的,细细的腰,高高的个,扎俩羊角辫,她帮他把车锁上,递给他一个牌子,他抓过牌子问道:“急救室在哪里?”
“进大门朝西拐。”
“谢谢!”
长福冲到急救室门口,见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一脸凝重的表情,后面跟着几个女护士,也个个板着脸。他感觉不妙,一步跨进门,只见吴大哥他们几个人直直地站在急救台边......
不知是谁忍不住哭出了声来,长福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扑上去抓住欧阳云冰冷的手大声地哭了起来:“大哥呀,你不能走,你不能就这样走了呀,我们还要靠你哩,桂花嫂也不能没有你呀,她正在给你生孩子,孩子还等着叫你爹哩,大哥......”长福哭成了泪人,哭成了一团泥巴。
长福这样一哭,就像决堤的水坝,在场的人无不唏嘘哭泣,泪如雨下。
这时两个护士推着活动手术床进来,后面跟着的医生说:“送太平间吧。”
“不,医生,你再救救他吧。”长福拦住护士,对医生恳求道。
“实在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说道。
“求求你了,医生,再救救他吧,求求你了......”长福双手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双腿跪在地上大声地哭着说。
“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医生叹了口气,他弯下腰扶住长福的双臂,抬起头来用委婉的语气对大家说“但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了,接受这个事实吧。”
长贵拉起长福,用衣服的袖口给他擦了擦眼泪。
急救室一台心脏监护仪、一台心脏起搏器、一台呼吸机、一套吸氧设备,以及其它的急救设施。尽管很简陋,但医生却是尽力了,他们没回天之术,无再造之能,因为他们也是人,不是神仙。吴勋、长贵他们面对无可挽救的现实,绝望地失声痛哭。在大家的哭声中,欧阳云被抬上了活动床推出了急救室。
大家含泪目送着欧阳云进了太平间......
在医院的走廊里,长贵感到一阵恶心,头晕目眩,眼前发黑,差点跌倒。长福赶紧扶住,让他躺在走廊的连椅上,过了一会他才缓过劲来。欧阳云的死太揪他的心了。
“没事吧,长贵哥?”吴勋问道。
“没事......歇会就好了。”长贵用手撑着坐起来。
吴勋说:“刚才医生说了,太平间的条件差,只能放两三天,我们得赶紧回去和村干部商量办法。”他用眼神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点头表示同意。
“回去后大家先不要让桂花知道。”吴勋叮嘱道。
除长福骑自行车以外,其他的人都爬上了拖拉机。小四轮拖拉机缓缓地离开了县城,慢慢地爬上了回柳树湾的路。
他们沿着柳眉河往回走,河边的草叶低垂着头,哗哗的流水哭泣着。
这条河是从县城北边的丘陵地带雍山上流下来的,弯弯曲曲地向南延伸,平时水不多,遇上干旱还断流,只有雨季才水多,才真正像条河。它流经柳树湾村东头那一大片洼地时,在那形成一个湖泊,叫杨柳湖。湖中还有一片片苇荡,岸边柳树倒映,杨树参天,湖上波光鳞鳞,野水鸭在水面上游来飞去。柳树湾的村子也由此而得名。
回到村里时太阳已经偏西了,吴勋对大家说:“你们先回家吃饭吧,肚子都饿了,我去找村长于桑叔商量。”
大家各自散了。
村长是一个精明能干的人,村里的红白喜事都离不开他,他胆大心细点子多,遇事沉着冷静,不慌不忙。
吴勋来到村长家里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于大叔听后长长地吸了一口烟沉思了片刻。
“走,去书记家。”村长把烟头在烟灰缸里压灭说道。
在书记家里,他们最后统一了三条意见:第一条,连夜安排人挖墓穴,三日内下葬。第二条,瞒住桂花,只说是在医院治疗,等孩子满月后,由村上出面解释。第三条,村上出面和钱家村的房主钱老大协商赔偿事宜。
安排好了一切后,吴勋去桂花家看了看。
长贵吃完饭,去了钱家工地一趟。回来时天快黑了,他还在南岭岗上的墓地去看了看,说是岭岗,实际上就是一个鱼脊地形,那里是村里的公坟。回到家里时已是掌灯时分,他去厨房烧了盆热水,洗了洗脚便爬上炕去。
他躺在炕上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幕幕:早上他和欧阳云来到钱老大家,欧阳云爬上架去做准备。他每天都是第一个上架子的,今天上去才走了几步,架子上的小木椽动了起来,支撑小木椽的横杆突然下滑,他被闪了下来。只听“啊”的一声,长贵闻声跑到跟前去看时,欧阳云的裤裆已被他自己的尿湿透了,长贵心里一惊,后背上一股冷汗就冒了出来。听长辈说过人体有一股真气,也叫元气或肾气,是一身阳气之主,肾主膀胱,司二便,阳气一泻,人就没救了。在去医院的路上,长贵一直把欧阳云搂在怀里,他的脸不时地贴在他的脸上,希望能感到一丝呼吸的气息,但一切都让他失望到了极点。令他感到疑惑的是绑椽的绳子并没有断,怎么会松动了呢?那是他昨天亲手绑的呀?
“你还没睡呀?”菊花从隔壁桂花家回来了,她在长贵的脸上亲了一口说道“眼睛睁得大大的想啥呢,是不是想我了。”
“桂花嫂怎么样?”
“生了个大胖小子,顺顺当当,母子平安。我和妈在那忙了一天了。”他爬上炕来拉开被子接着说道“只是桂花嫂闹着要去医院看云哥,我和妈好说歹说才劝住。这回睡了,妈还在那。”菊花熄了灯,脱了衣服,钻进被窝,挤在长贵的身边。
月光透过窗棂偷偷地照进屋里,农村的夜晚静悄悄的,只听得见菊花和长贵的喘息声。
菊花像一条白蛇一样把长贵缠绕了一阵子后,用两只小拳头捶打着长贵的胸脯说道:“你今晚怎么蔫塌塌的?”
“云哥出了这么大的事,哪有心情......”
“你快说,云哥到底怎么了?”
长贵将实情告诉了菊花,并叮咛她千万别让桂花知道。菊花听后枕在长贵的肩上嘤嘤地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