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南丝绸之路茶马古道上,有一个白族人居住的寨子密祉,这里集市繁华,车水马龙,茶叶,布匹,香料及酒肆各种店铺云集于此。寨子里有供来往客商休息喂马的驿站,过往的马帮常在这里歇脚。这个地方就在云南弥渡,这里气候湿润,四季温差不大,特别适宜居住。
大魁的马帮经过寨子外边一条小河时,河边传来一阵悦耳的歌声,寻声望去,只见河边一颗大榕树下,一个白族姑娘一边洗衣服一边唱着白族民歌,歌声悠扬,婉转动听,大魁的儿子阿龙,远远的看着河边那姑娘的身影听得发呆: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啊 ,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
“阿龙,快走!等到了驿站卸下驮子喂上马再去河边听歌不迟。”走在马帮最后边压阵的二当家田柜叔喊道。
阿龙赶紧追上来,心想等安顿好了再来听她早就回家去了。
田柜叔看阿龙赶上来了又说道:“那姑娘是观音寨主的女儿,叫阿朵,不但歌唱得好,人也长的漂亮。你小子要是喜欢,等会就去河边找她去。”
“我才不去呢。”阿龙说完扭头朝河边看了一眼。
大魁是马帮的大当家,一脸络腮胡子,长的肩宽膀圆,身材高大,走起路来呼呼生风。他带着一个由二三十匹马组成的驼队,终年穿越在普洱与西藏之间,把云南的茶叶,银器,玉器,丝绸等物资运送到西藏,再把西藏的皮毛,马匹及红花,虫草,鹿茸,犀角等名贵药材带回云南。他的儿子阿龙从小就没了妈,跟着驼队长大,现在已经出落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像他爹一样,浓眉大眼,长腿高个,跑起来比马还快。
到了驿站,阿龙帮着大家卸了驮子,喂上马,就悄悄跑到了河边。
那姑娘正低头洗衣服,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只见一小伙子,乌黑的头发,浓眉大眼,身穿玉白色对襟衫,麻色长裤,她心里咯噔一下,这人怎么面熟,手一松,衣服掉河里被水冲走了,她生气的说道:“干什么呀,吓我一跳!”回过头来正准备下河去捞。
阿龙早已跳进河里把衣服捞出来了,他伸出双手把衣服递过去的一刹那他愣神了,那姑娘柳叶眉,杏核眼,黑油油发亮,白净的脸蛋微微突起的颧骨红扑扑,圆圆的下巴俊俏极了,头上带着一圈一圈红白相间顶部一圈雪白绒的帽子,身穿白袖红色背心上衣及白色长裙,他心跳得突突突,半天说不出话来。
姑娘见小伙子身手敏捷略有好感的
接过衣服说道:“谢谢阿哥,看把你的鞋子和裤角都弄湿了,真是过意不去。你快坐下来我帮你弄弄。”
阿龙顺从的坐在河边的石头上,把腿伸过去。
姑娘帮他把两只鞋子脱下来,把裤角的水拧了拧,然后抖开来并用手抚平,说道:“过一会就干了,我给你把鞋子洗一下,反正也湿了。”
姑娘把鞋子洗了,靠在榕树上凉着,回头看着阿龙莞尔一笑,又低头洗衣服。
阿龙搭讪道:“阿姐,你的歌声真好听,我要是能天天听到该有多好。”
阿朵说道:“好听吗?这是我们白族民歌,你要是爱听,下次来我再唱给你听。”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阿姐。”
“你真会说话,老是阿姐阿姐的叫我,我也不知道你多大?”
“十八。”
“那你喊我阿妹好了。你是马帮的吧!”阿朵试探问道。
“哦!”阿龙心想原来她比我还小,赶紧说道“对,阿妹!我是马帮的,我阿爸叫大魁。”阿龙说道。
“哦,原来你是大魁叔的儿子呀!”说着转过脸来看了阿龙一眼说道“怎么没见过你,你阿爸常来我家做客,经常给我阿爸带些藏红花,虫草,羚羊角等名贵药材,和我爸可好了。”
“ 阿妹,我小时候居住藏区,一直在巴桑德首领家住着,他家的还有一个珠玛妹妹,我们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今年阿爸才把我接回来跟着驮队。”
“哦,怪不得叔叔没带你来过。”阿朵说道。
过了一会阿龙的裤脚果然干了,姑娘衣服也洗完了,她收拾好东西站起来说道“你的鞋子还没干,要不我回家把我阿爸的鞋子拿一双来你先穿回去。”
“不用,我把鞋子一拎打赤脚就回去了。”阿龙赶紧站起来说道。
“那能行吗?石子会把脚垫痛的。”声音柔柔的透着一种格外的关心。
“没事,我们马帮成天在路上跑,不怕。你不用担心。”
“哦,阿哥……”姑娘欲言又止脸上显出害羞的样子。
阿龙说道:“阿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我叫阿龙。”阿龙不加思索的说道。
“我叫阿朵。”说完一溜烟朝寨子里跑去。
看着阿朵头也不回的背影,阿龙脑子里一阵兴奋。他转过身来呆呆的看着阿朵刚才洗衣服的地方,清澈透明的河中能看见河底的石子,流水哗哗的淌着,仿佛阿朵唱歌的声音。看着看着阿龙看见水面上出现了阿朵的脸庞,他眨巴眨巴眼睛再看时又不见了。他赶紧转过身来再看阿朵时她已经跑的很远了。阿龙见天色不早了就朝驿站走去,心里忡忡的好像丢了什么东西似的。回来的路上脑子里不停的浮现小河,榕树,阿朵……
二
大魁的马帮在驿站歇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就起来赶路。
要说马帮的营生苦,那还真是。有长途帮,有短途帮,还有人力帮,水上羊皮筏子帮等。最主要的有川藏线和滇藏线两条大的运输线。滇藏线即从缅甸经云南,西藏,到印度,尼泊尔甚至更远的欧洲。大魁他们属于不长也不短的滇藏帮,即从缅甸边境经云南到达西藏。沿途要经受风霜雨雪,翻越陡峭山峰,跋涉湍急河流,这些还不算,可怕的是在沿路的隘口险滩时不时的会遭遇土匪的抢劫。
这次大魁的马帮从西双版纳出发,驮着缅甸的玉器,普洱的茶叶,银饰、绫罗绸缎锦等物资,经过弥渡,大理,丽江,翻过玉龙雪山,长途跋涉,数月艰辛终于平安到达了西藏牧区巴桑德首领的部落。
“阿龙哥!”一个身穿白衬衣外穿红色藏袍,脚蹬马靴,脸蛋红扑扑的姑娘喘吁吁的跑过来,一直跑到阿龙跟前,乌黑的眼神里露出惊喜的笑。
“珠玛!”阿龙伸手抱住珠玛的腰,把她在空中抡了一圈。
草原上响起了珠玛银铃般的笑声。
马帮的众弟兄跟着珠玛来到了她家的帐篷前。巴桑德首领和随从早在那里迎接大魁和马帮。
“尊贵的客人们,可把你们盼来了。”驼队来到跟前巴桑德首领就把一条洁白的哈达献给大魁。
大魁举手跨步示礼并接过哈达说道:“敬仰的巴桑德首领,我们路上一刻也没有耽搁,时时刻刻想着您呢!”
“哈哈哈”巴桑德首领笑道“我们远远就听见马帮的铃声。你们可是救星啊,
我们的茶叶快要用完了。”巴桑德首领说罢吩咐随从们牵过马帮的牲口并卸货登记,然后招呼着大魁他们进帐篷里喝奶茶。
奶茶就是酥油茶,煮奶时往里边放点茶叶,这样喝起来不腻,而且还取火降血脂,对藏民们的身体有好处。
进了方形帐篷,里面宽敞明亮,摆设豪华讲究,煮奶用的壶和喝奶用的杯子都是银制器皿。牦牛线织成的棚顶棚壁非常结实耐用,上面的纹饰华丽漂亮,地上铺着厚厚的褐色地毯,上面有雄鹰展翅等图案。前面是客厅,往里有帐幔隔开,后面就是主人休息的地方。牛粪坨火盆子烧的红彤彤,烤得里面暖哄哄的。大家在客厅里坐下,首领的妻子便把一碗碗热腾腾的酥油茶敬上马帮的客人。
“阿龙呢?”巴桑德首领环视众人一圈问道。
“早和珠玛在草原上疯去了。”众人回答道。
巴桑德首领听了脸上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
十年前 阿龙跟着驼队跑,小小年纪,实在是吃不消,巴桑德首领看着孩子可怜,就让大魁把阿龙留下,大魁知道巴桑德首领是一片诚心,千恩万谢把阿龙托付给他。从那时起阿龙就寄养在巴桑德首领的家里,阿龙嘴甜一直管巴桑德首领叫阿爹,首领的妻子叫阿妈,珠玛叫阿妹。阿龙在这里一呆就是五六年,直到十七岁才被大魁接走。巴桑德首领看着阿龙长大,也有点舍不得,觉得这孩子聪明伶俐,非常喜欢,大魁看出巴桑德首领的心思,觉得无以回报,于是就将阿龙拜给巴桑德首领做干儿子,巴桑德首领非常高兴,杀羊摆酒,招待大魁。
茫茫无边的草原尽头,一条清澈的河水弯弯曲曲的流了过来哗哗哗向远方流去。河流两边绿草如茵,一群群牦牛,羊群,马匹在草甸子上滚动,蔚蓝的天空飘着几朵白云,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牛粪味。珠玛拉着阿龙来到河边他们曾经放牧的地方。
两人坐在河边说着俏俏话。
“阿龙哥,这次回来就别走了。我好想你,都梦见你好几回了。”珠玛说着把身子依在阿龙的肩膀上。
“我也想留下来,可是阿爸年龄大了,驼队没人帮忙不行啊。”阿龙拉着珠玛的手说道。
“不,我就要你留下来,不让你走。”说着两只小拳头就像敲鼓似的在阿龙的肩上砸了起来。
阿龙侧过身来看着珠玛乌黑的眼睛说道:“阿妹,你要听话,我们会经常来的,跑一趟也就大半年时间,下一次来我给你带一对面甸的玉镯。”
“真的?”珠玛惊喜的看着阿龙。
“真的!哥不会哄你的。”阿龙点头说道。
“阿龙哥,你真好。”珠玛说着用头在阿龙的肩膀上蹭了起来。
阿龙看着眼前的情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小河,榕树,阿朵。
“阿龙哥,你想骑马吗?”珠玛见阿龙不说话看着河水发愣就问道。
“啊?啊!想啊,好长时间都没有在草原上骑马了。”阿龙说道。
“好啊!走!” 珠玛说着拉起阿龙向马厩跑去。
他们拿出两付马鞍,牵出两匹枣红马,系好马鞍马蹬,跨上马背,一夹腿,一拍马屁股,两匹枣红马就在草原上飞一样的奔驰了起来。
三
大魁他们一边喝着酥油茶一边和巴桑德首领拉扯闲话。
不多时随从格尔楞走进帐篷,手拿一张羊皮账单说道:“首领,货物已经全部清点完毕,这是清单。”
“念来听听。”首领说道。
“散装清茶600斤,散装红茶800斤,普洱饼茶600饼,马蹄沱茶1000坨,银碗60个,银筷60双,银镯60双,玉镯120双,丝,绸,锦,缎每样不同花色各六匹,烟膏2斤,桂皮200斤,天麻200斤,雄三七200斤,血竭100斤,红参100斤,西洋参100斤,盐巴600斤,花椒200斤,干姜200斤,砂仁200。”格尔楞念罢将账单交给巴桑德首领。
首领将账单递给大魁说道:“大当家的看看,有没有出入。”
大魁接过来对马帮的二当家田柜说:“对一下。”
二当家比大魁小几岁,长相青秀,多少识得几个字,打得一手好算盘,很得大魁赏识。
田柜拿出底单对了一遍轻声对大魁说道:“大哥,分毫不差。”
“大首领,没有出人,分毫不差。”大魁把羊皮账单还给巴桑德首领说道。
首领呵呵笑了笑嗡声说道:“那就好!”并对格尔愣说道“安排马帮的弟兄客帐里休息,宰上一只肥羊炖上,再把咱们最好的青稞酒拿出来,今天晚上我要好好犒劳一下马帮的弟兄。”
“是,首领。”大魁和二当家的留下和巴桑德首领交割手续,其他人跟着格尔愣休息去了。
安排好马帮的弟兄,格尔楞吩咐手下抓羊的抓羊,烧水的烧水,自己磨刀准备亲自动手宰羊。
不一会就抓来一只大肥羊,格尔楞抓住羊的两只前腿往起一拉,顺势把羊的身体往前一推就把羊拌倒在地上,他用右膝盖死劲顶在羊前腿根部,拔出藏刀用刀背在羊头上使劲一敲,羊就不动了。接下来他把羊脖子一划拉就把羊头与羊身分开了,然后从肚皮上划一条线,就开始剥羊皮,他的动作娴熟,刀法干净利落,剥出的皮一丝肉都不挂,不一会羊皮就全部剥离。接着他拉开羊的胸腹,一件一件取出内脏,吩咐手下人拿去清洗,再把羊的两只前腿和两只后腿卸下来,再把两边的肋骨分别卸成八块,前后用了半个小时。
这时珠玛和阿龙骑马回来了,看见格尔楞大叔煮羊肉就赶紧过来帮忙,阿龙不停的的往炉膛里添干牛粪坨,不一会羊肉就有五成熟了,珠玛就给锅里放上盐,等煮的有六成熟了,就放上包有附子,干姜,桂皮,花椒,砂仁的料包,文火慢炖。
傍晚时分,羊肉炖熟了,香味扑鼻。
格尔楞大叔早已安排人点燃了篝火,姑娘们穿上了漂亮的衣服,准备给客人们敬酒,琴师们早已做好准备,大魁把马帮的弟兄喊起来,大家围坐在篝火旁边,他们的前边铺了一溜地毯。
巴桑德首领命令姑娘们将羊肉和青稞酒端上来,摆放在客人们面前,并给每个人的酒杯都倒上酒,他端起就杯说道:“尊贵的客人们,感谢你们千里迢迢,受尽千辛万苦给我们驮来了生活用品 ,我祝你们身体健康,路途平安,干杯。”
大家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接下来姑娘们唱着歌给每一位客人敬酒,唱到你端上酒杯为止。大家高兴的喝着酒,一边吃肉,一边观看姑娘们载歌载舞舞,红红的篝火照着每个兴奋的脸庞,悠扬的琴声和着姑娘们豪放的嗓音在草原的夜空飘荡。
阿龙和珠玛在众人的旅拥下,双双起舞,众人双手合拍,众姐妹伴舞,大家跳的热火朝天,马帮中的弟兄也受了感染,站起来加入跳舞的行列。
他们一直热闹到大半夜才各自回帐休息。
第二天早上,红彤彤的太阳把草原照的翠绿翠绿,清新的空气吸入肺部使人感觉心胸舒畅。早起的人们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
巴桑德首领带着大魁和田柜和马帮的几个兄弟来到存货的帐篷把早就准备好的药材和皮货让他们看了看。这些东西足够他们这一趟驮的。
大魁仔细看了红花,虫草,鹿茸,麝香,牛黄,犀角等名贵药材和皮货的质量,田柜和几个兄弟依照账单把所有的货物复查了一遍。
巴桑德首领对大魁说道:“今年的红花,虫草都比往年收的多,质量也不错,驮回去一定能买个好价钱。还有两匹训练好的枣红马也给你们。”
“好吧,但愿能平安驮回去。”大魁说道。
“路上多加小心就是了。你们马帮就一杆火枪恐怕不行,路上的土匪厉害的很。”
“这次回去打算添置一杆火枪和部分弓箭。”
“路上多加小心才是。”巴桑德首领语重心长的说道。
“是啊!多谢大首领关照。”大魁用感激的眼神看着巴桑德首领并握住他的手说道。
说完话大魁吩咐田柜把马帮的兄弟们带过来装驼子。
不多功夫,大家一鼓作气就把货物全部装上了马背。巴桑德首领,格尔楞随从一一和大魁他们握手告别,部落里的一些牧民们也都前来送行。
珠玛拉着阿龙的手不放,看着马帮已经在大家的挥手告别中离去,她只好依依不舍的松开手,眼睛里噙着泪珠
目送着驮队渐渐远去。
她用力的朝驮队挥着手,阿龙回过头来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道:“回去吧,珠玛!”
太远了,珠玛什么也听不见,只有风中飘荡着“叮当叮当”的驼铃声。
四
马帮一路上风餐露宿,翻山越岭,涉水过河,穿河谷走山粱,历经三四个月,千辛万苦好不容易走到离弥渡不远的一座深山的山谷。
这里时常有山贼出没 ,大魁警觉的走在马帮前面,让田柜和几个会射箭的弟兄压后。阿龙和大家招呼着驮队。
行至一处狭窄之处,突然从两侧灌木丛里蹦出七八个山贼,手持大刀长矛弓箭横在路中,其中一个领头的大声喊道:“站住——,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钱!”
驮队逼迫停了下来。
大魁拱手说道:“各位爷,请高台贵手,让我们过去,一切都好商量。”
“算你识相,愿出多少?”
“我们赶路已经好几个月了,身上盘缠都已经用完了,可怜可怜我们吧……”
“少罗嗦,痛快点!”领头的大刀朝着大魁一指,打断大魁的话。
“这位爷,您是要点皮货还是要点药材?”
“什么药材皮货,明白告诉你都要。”
这时田柜已经从后面赶上来了。
“站住,别动。想死就往前走!”几张弓箭朝着大魁他们。
“息怒息怒,这位爷,我们跑马帮的营生也实在不易,留下一个驮子给你,让我们过去吧。”
“一个驮子?你打发叫花子是吧?至少六个驮子。”
“那我们这一趟可就亏得大的去了,你看看这一帮子人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还指望着这些东西养家糊口,您高台贵手,就两驮子,让我们过去吧。”
“不行,六驮子,一驮也不能少!”
“我说你们还是行行好吧,发不义之财是要遭天谴的,你们干点什么不好啊,偏要干这个。”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管得着吗?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上!”
大魁立即把装好药的火枪端起来对着山贼大声吼道:“我看谁敢!”
火枪的威力山贼显然是知道的,双方剑拔虏张对示着。
大魁小声对田柜说道:“等我火枪一响你就带着驮队冲过去,我来断后。”
“好,大家已经做好了准备。”
“叽咕什么,今天不答应我们的要求就别想从这过去。”
“好!”大魁扣上火枪的保险大声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老子今天就成全你们。”说着就扣响了扳机。
只听“嘭”的一声,周围飞沙走石,山上树叶沙沙落下,石块哗哗滚落,吓得山贼飞一样钻进灌渠,藏在灌木丛里,
驮队乘机冲了过去。
大魁快速给火枪装上药,掩护着驮队撤离后和几个射箭的弟兄转身朝马帮追去,这时山贼射出的一支冷箭扎中了大魁的后背。
马帮的弟兄见状赶紧掺住大魁的两臂快速离去,不一会终于追上了驮队,田柜见大魁受伤了,就赶紧将他扶上马背,一边走一边为他敷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
“爸,你怎么受伤了?你痛吗?你没事吧?”阿龙从前边跑过来用手摸着父亲的身体焦急的问道。
“没事。”
“大哥,你一定要挺住,出了山谷就到弥渡了,到了驿站再请郎中给你好好治疗。”
“没事,我能挺住,只要山贼跑了,我们马帮不受损失就好。”
“大哥,多亏您了,要不今天损失可就大了。”田柜说罢疑惑的问道“大哥,咱们的火枪那么厉害,怎么山贼一个受伤的都没有?他们跑的比兔子还快。”
“跑的再快那有枪子快呀,我开枪的时候把枪口轻轻的朝上抬了一点。山贼也是人,家里也是有老有小,靠他们养活啊。”
“哦……”田柜这才明白了。
“可恶的山贼,一点都不识好歹,竟然朝大哥射了一箭。”一个弟兄愤愤不平的说道。
“你想想,他们今天没抢到营生能不恨我吗?”
“大哥还不都是为了我们大家吗?”田柜看大哥弱弱的样子对大家吩咐道“不要说话了,抓紧赶路,让大哥休息。”
田柜心想这一枪也确实吓坏了山贼,虽然没有打伤他们,但是对他们也是一种强大的震慑。待脱离险境后,他腾出一匹枣红马交给阿龙,让他护送他的父亲先奔驿站去,以免耽误治疗。
“驿站帮不上忙的话就直接去找观音寨主帮忙,他是你阿爸的老朋友。他在那里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没有他办不成的事。”田柜叮嘱道。
“是,我知道了。”阿龙说道。
马匹快速的朝前奔驰,扬起一路飞尘。
今天阿龙亲身经历并目睹了这一切,对他的心理震动很大,他对父亲的为人处事非常崇拜,他不停的催马扬鞭,希望早点到达驿站,好为父亲疗伤。
五
阿龙快马疾驰,到达寨子不远就看见小河边榕树下站着一个人,驰近一看是阿朵,他便问道:“阿朵——,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阿朵也看清是阿龙,心想好傻的家伙,我在这里等了你几个月了,今天终于看见你了,便大声回应道:“没干什么……”她看见马背上爬着一个人就焦急问道“马背上的人怎么了,他是谁?”
“是我阿爸,受箭伤了。”
“啊!怎么会呢?赶紧去我家吧,我家有很好的金创药。”
阿朵跑到马跟前,阿龙伸手使劲一拉,阿朵顺势一跃跳到马背上,朝阿朵家里驰去。
到了家门口,阿朵先跳下去,噔噔噔跑进大门,喊出阿爸。
寨主一看是大魁就赶紧说道:“快进去,快进去!”
阿龙将马牵进院子。
寨主说道:“阿朵,快安排到客房去。”
几个人扶大魁进客房,爬在床上,随命仆人取来特效金创药给大魁换上。嘱其侧身躺着,大魁看了寨主一眼,只说胸闷气短,然后就不醒人事了。
寨主一看情况不妙,就赶紧命仆人去请族医来。
阿朵告诉阿爸小伙子是大魁叔的儿子,叫啊龙。
不一会,族医来了,问明情况后,他翻开大魁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号了号脉说道:“估计病人是失血加上肺膜受伤,导致昏厥,很危险啊。”
说完他拿出一块药锭,用一小碗倒了半碗开水研磨半天,研出半碗黒药汁给大魁罐了下去,不一会大魁就苏醒了。随后族医便开了个方子让煎服调养。
寨主客气道:“多谢族医费心。”
“不用观音老爷客气,我会隔三差五来观察情况,调整药方。先让病人静养。观音老爷留步。”随即退出客房。
忙命仆人跟随去拿药。
阿朵说道:“阿爸我和阿龙哥去拿。”
只好命仆人看护大魁。自己也坐在一旁陪着,等着女儿取药回来。
在取药的路上阿朵问阿龙道:“你想知道我在河边等谁吗?”
“想知道,等谁呀?”
“我不告诉你。”
“阿妹,你告诉我,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当真?”
“当真,骗你是小狗。”
“好,这可是你说的。”阿朵抿嘴笑了一下道“我要你的心。”说着用手指在阿龙的胸口戳了一下。
“好啊,我给你,快告诉我。”阿龙不加思索的说道。
阿朵挑逗说道:“来呀,给我呀!”边说边往前跑去。
阿龙在后面追逐。
来到药铺抓好药,他们就赶紧往回赶,阿朵拿出他家的药罐子来亲手为阿龙的爸爸煎药,阿龙也不时的在炉子里添加柴火。
阿朵把二遍煎的药和头扁煎的药和在一起,待凉温了泌出一半来,一勺一勺的喂着大魁叔喝,阿龙拿着手帕在旁边擦着嘴角溜出的药汁。
大魁喝了药,迷迷糊糊睡去了。
晚上,阿龙躺在阿爸旁边。他担心父亲有生命危险,一直睁大眼睛不敢入睡。想起阿朵白天说的话“我要你的心你给不给”,“想知道我在等谁吗?”,莫非她暗示我什么?难道她在等我?自从上次河边相遇,阿龙就觉得他的心里有阿朵,不管走到哪里他都想着她。今天阿朵这一问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他的心里,荡的他的心潮澎湃。他想啊想就是想不明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第二天驮队才赶到驿站。二当家的安顿好马帮,就和几个弟兄来寨主家看望大哥。见大哥迷迷糊糊,了解一下治疗情况,心里倍感难受,这些年大哥为了马帮出生入死,带领大家实在是出了不少苦。想到这里他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湿润了眼圈。
田柜见大哥伤的不轻,临走时就对阿龙语重心长的说道:“侄啊,你就留下来照顾你阿爸好了,驮队你就不用跟着去了。等我们把这批货物出手,再从缅甸边境,西双版纳的普洱装了货回来,看情况再说,你阿爸眼前是离不开你的,明白吗?。”然后将吃用花费的银两交给阿龙。
“知道了,二叔。”阿龙含泪看着二叔沉重的眼神点了点头。
二当家的田柜叮嘱完阿龙就对寨主千恩万谢一番,然后拱手说道:“拜托观音寨主费心,收留我大哥养病,您的好处我们今生难忘,待大哥身体恢复,我们将重谢观音大恩人。”
“二当家说的哪里话,你们的大哥就是我的兄弟,放心好了,我们会当自家人一样照顾的。”说完握手送别。
要说这白族郎中开的药还挺管用,调理了一段时间,大魁逐渐有了好转,胸闷气短轻了好多。
阿爸得到族医的精心治疗,恢复的很好,阿龙心宽了许多。他最怕的就是失去父亲,自小没了娘,小命是父亲拉扯出来的,后来巴桑德首领收留长大,才和父亲在一起就出了这事,他是多么担心啊,要是没了父亲他就会成为孤儿,他时常偷偷的抹眼泪。
阿朵见大魁叔的身体好了许多,有空就带着阿龙去小河边玩,她在榕树下唱白族民歌,让阿龙听。
开始,阿龙只是欣赏阿朵歌唱。后来听着听着也想唱了,他让阿朵教他。阿朵还真像个老师一样教阿龙怎样用嗓音唱歌,怎样换气,因为阿朵是从妈妈那学的,她的妈妈是寨子民歌唱的最好的。
过了一段时间,阿龙真的会唱白族民歌了,还能和阿朵对唱,他们两个站在小河边,榕树下,阿龙穿着阿朵母亲给做的白族服装,俩人活像一对对歌的情侣。
阿龙每天侍候好阿爸后,就去找阿朵。这天阿朵正要去小河边洗衣服,阿龙就帮她背上小背篓,蹦蹦跳跳来到了河边。
阿朵开始洗衣裳,阿龙就坐在一旁陪着,他突然想起阿朵曾经说过的话。于是就问道:“阿朵妹妹,你不是说要我的心吗?”
“是啊,你没给我呀!”
“那我现在挖出来给你!”
阿朵“咯咯咯”笑道:“你傻呀,挖出来你还能活吗?我问你一句话,你心里有我吗?”
“有啊,有!自从上次见面以后我心里就一直惦记着你。做梦梦见你好几回了。”
“真的?”阿朵转过脸来,用手往后理了一下头发问道。
“真的!”阿龙用肯定语气说道。
“你不是有个珠玛妹妹吗?你们不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吗?你心里难道没有她吗?”
阿龙一下子就明白了阿朵的心思,看来阿朵真的喜欢我,于是说道:“她是我的妹妹,就像亲妹妹一样。她和你不一样。”
“不都是妹妹吗?那儿不一样?”见阿龙支支吾吾阿朵催促道“快说呀!”
“你,她……”阿龙憋的满脸通红,半天说不明白。
阿朵见阿龙这样的表情,“咯咯咯”的笑了起来,惊飞了榕树上一对偷听的布谷鸟。
“你看树上的一对布谷鸟多像咱们俩呀!”
“布谷——,布谷——”阿龙赶紧上下嘴唇一拼发出一阵长短不一的布谷鸟叫声。
阿龙的叫声学的还真像,惹得阿朵又是“咯咯咯”一串笑声。
“阿龙哥,只要你心里有我,我愿一辈子和你在一起。”
“可是我跟着驮队走南闯北,一年只能见几次面。”阿龙试探问道。
“只要你爱我,我不在乎这些。”
“我爱你,我爱你!阿朵,我真的爱你。”阿龙激动的不知怎么表达只好说道“等我阿爸伤好了就去找你阿爸提亲。”阿龙高兴得眼泪都掉下来了,他觉得这幸福来的太快太突然了。
阿龙的样子逗得阿朵甜蜜的笑了。
后来他们一块去河边唱歌洗衣裳,一块上山去采茶,一块下田插秧。形影不离,好的如胶似蜜。
这样的日子过去了几个月,阿爸的伤也快痊愈了,他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多么希望二叔回来把这事告诉他,让他去给阿爸说,让阿爸去找阿朵的父亲去提亲。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阿龙心里哪个高兴劲就别提了他希望二叔快点回来。有时候他和阿朵跑到驿站去看看二叔领着马帮返回了没有;有时候站在河边等候,好几次他们远远听见驮铃声,总希望是二叔带回来的马帮。
六
二当家在昆明将从西藏带回来的大部分货物出手,带着马帮到达西双版纳,再出手完所剩的全部货物,然后在缅甸,普洱一带开始采购返回西藏的物资。
西双版纳,四季如春,植物繁茂,气候宜人。山上树木葱茏,碧绿滴翠,坝子里稻菽飘香,苞米遍地。山坡上香蕉,芭蕉果实累累,芭蕉叶如同一把把巨扇,在风中摇动。
寨子旁边细而高的槟榔树无声的叙说着小伙子和姑娘们的爱情。椰子树的脖子上挂满了椰果,椰果里的椰汁甜蜜爽口。这里的一切无一不向人们展现着旖旎的南国风光和少数民族的风土人情。
当地的商人赶着大象驮着缅甸的玉器,傣族的银饰,苗族的织锦,彝族的饼茶朝马帮歇脚的地方汇聚,供各路马帮采购。还有天麻,龙血竭,三七,红景天,杜仲等中药材供马帮选购。
田柜采购完货物后,再分类装驮子, 而后沿着茶马古道北上 ,开始漫漫旅途。
第二年春天,二当家田柜带着马帮终于回到了弥渡。一到驿站就马不停蹄的来到寨主家看望大哥。
田柜首先拜过观音寨主便急急来到客房看大哥。
大魁见到田柜伸出双手激动的喊道:“二弟!”
“大哥——”两个人拥抱在一起半天说不出话来。
拥抱一会大魁松开双手说道:“二弟,坐下说吧。”
“大哥,这次让你受大罪了。弟兄们都担心你呀!”
“是啊,这次真是死里逃生啊!多亏这位白族郎中啊!”说完哈哈笑道“还是我命大,阎王爷不肯收留我。”
二当家的被大哥的乐观情绪所感动,也高兴的说道:“是啊,大哥吉人天相。福大命大啊!”
俩人在一起说了好一阵子知心话。 阿龙端着茶盘进来,把两只青花瓷茶碗分别递给阿爸和二叔说道:“喝点热茶。”
这时阿朵走进来说道:“两位叔叔,阿爸邀请你们到客厅去叙话。”
两人喝了口热茶便来到客厅,宾主寒暄客套一番,分主客落座。客厅富丽堂皇,正堂墙上挂着一副牌匾,上书八个大字:积善存福 厚德载物。牌匾下方供奉着一张观音菩萨莲花打坐的画像。厅内桌椅摆设豪华讲究,梨花木茶桌,金丝楠木座椅,地上铺着厚厚的枣红色地毯。主在上,客在左右两侧,座椅前边均有茶桌。仆人早将沏好的上等普洱茶壶茶杯分主客放在茶桌上,并倒上茶水。
品茶过后二当家说道:“蒙观音寨主照料,我大哥身体恢复很好,这全是托观音老爷的福啊!”
寨主说道:“客气客气,这全是大魁兄弟身体抵抗力好啊,加上我们族医的医术高明,才使大魁起死回生,用你们的汉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说罢哈哈大笑。
“是啊。”二当家说道。
大家都高兴的说笑了一阵。阿龙阿朵也趁机进来添茶倒水。
说了一阵闲话后二当家的说道:“观音寨主,我大哥虽然伤愈,但还很虚弱,需要静养,难免还得在您这打扰半载,实在不好意思。”
“没得说,在我这你尽管放心去好了。”
二当家感激的拿出一盒东北野山参,一盒上等鹿茸说道:“这是孝敬您的,泡酒补补身子。”
“哎呀呀,你真是太费心了,这么好的东西,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寨主推辞再三终于还是收下了。
二当家的看时间不早了就说道:“观音寨主,我大哥就拜托你了,阿龙我带走,不给您添麻烦了。”
“好吧,你们路上也需要人手,让他跟着你们去吧,一路上多注意安全!”
“阿爸,不要让阿龙哥走。”寨主话音未落,阿朵就说道。
“这孩子没大没小。”寨主睨了阿朵一眼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不嘛,我就要阿龙哥留下。”
“听话,不要任性,马帮人手不够,阿龙是要协助二当家的。去西藏路途遥远,一个人是操心不过来的。”
二当家立即起身说道:“多谢观音寨主,那就不打扰了,我带阿龙先回驿站去。告辞了!”
寨主起身送客。阿朵,仆人,大魁随在身后。
阿龙给阿朵招了招手就跟着二叔他们一块走了。
到了驿站,阿龙就帮着二叔他们喂马,做饭,忙得什么都没顾上说。他是打算等这趟回来,父亲身体恢复好了,再告诉二叔他和阿朵的事。
第二天一大早驮队就出发,踏上了去西藏的路程。
阿朵一直送阿龙到小河边,远看着驮队渐渐隐没在山林中,眼泪哗哗就掉了下来。她站在小河边的榕树下深情的唱着白族民歌: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啊,
你可知道阿妹,等阿哥。
……
月亮出来亮汪汪,亮汪汪啊,
想起我的阿哥在深山。
月亮出来照半坡,照半坡啊
望见月亮想起,我阿哥。
……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啊,
你可知道阿妹,想阿哥。
一阵清风吹上坡,吹上坡啊,
哥啊哥啊哥啊——
你可听见阿妹叫阿哥。
……
这歌声悠扬婉转,就像桂花的芳香沁人心脾,别说马帮的小伙子驻足聆听,就连树上的鸟儿也停止了鸣叫悄悄的听着。
阿朵回到家里精心照顾大魁叔,盼望他早日康复等待阿龙归来。
阿龙跟着马帮行走了几个月,每当想起阿朵,脑海里就出现了小河,榕树,阿朵,耳畔就萦绕着阿朵悦耳动听的歌声……
七
半年后,阿龙跟着田柜叔从西藏回来了,大魁叔的身体也养的棒棒的了,阿朵日思夜盼的日子终于要来了。
田柜就把阿龙和阿朵这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大哥,谁知大哥听后却皱起了眉头,过了老半天才说道:“这事恐怕……,你想想咱们常年在外奔波,风餐露宿,天当屋顶地当床,居无定所,还有风险,这观音寨主能愿意吗?”
“大哥,事在人为,阿朵姑娘对阿龙有意思,这事就成了六分。常言道:爱有天意,非人能为。先上门提亲,再看观音寨主的态度。”
“你说行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事可得好好斟酌斟酌!”
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大魁珍重的拜访了观音寨主,并且送了厚礼。
寨主看了大魁送来的礼单,惊了一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轻轻问道:“大魁兄弟送来如此重的礼物所为何故啊?”
“观音寨主,”大魁开门见山说道“只因我家阿龙仰慕老爷家的千金,今特此前来提亲。望大哥兄弟”大魁拱手行礼说道。
“这……啊……”寨主脸色大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在他的反应还算快,“大魁兄弟,这个容我和家里人商量下。礼物你就先带回去。”
“不不不,这是报答观音大哥的,在您家里打扰这么多时日了,也给大哥添了不少麻烦,这是一点心意。”
“不用这么客气了。 ”寨主说道。
大魁走后,寨主看着大魁送来的礼物思前想后,这些年的交往他对大魁很是欣赏,称兄道弟一直当过命的兄弟看待,大魁的儿子阿龙他也喜欢,这小伙子精干聪明,要说女儿嫁给阿龙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招成上门女婿也能撑住门楼,可是他们从事这营生危险性太大了,常年在外奔波,路上时有山贼出没,时刻叫人提心吊胆,想到这里他真不想答应这件事。可是他转念一想这大半年的女儿帮着照顾大魁和阿龙形影不离,好的像兄妹一样,他感觉到女儿是喜欢阿龙的,他要是断然拒绝阿朵会不会伤心呢,他决定试探一下女儿。随即命仆人将夫人和女儿唤来客厅。
“阿爸!”
“乖女儿,快来坐下,阿爸有事问你。”
“什么事?”
“阿龙——”
“阿龙这次从西藏回来给您带了不少好东西吧!这批货物出手以后他要和二叔他们一起去缅甸,普洱,装了货回来要歇几天,然后再去西藏。大魁叔也要一块走。”
寨主看着阿朵心想这孩子都快成马帮的人了,比我还清楚。看来这还真是个棘手的事情,于是他继续说道:“阿龙的父亲前来提亲……”
“阿爸,您答应了?!”阿朵眼里放着光。
“答应什么了,没有。”
“为什么?”
“听阿爸的话,咱们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不东奔西跑,成天在家陪着你,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不,我除了阿龙哥谁也不嫁!”
“这孩子,怎么这么任性,你的几个姐姐都很听话,就你和我对着干,你想把我和你妈气死啊?”
“我就要阿龙哥……”阿朵哭道。
寨主吓唬道:“既然你不听话,那咱们就断绝父女关系,我看你喝西北风去。”
“你们要是不要我,我就跟阿龙哥跑马帮去。”
寨主一下子气坏了,他愤怒的说道:“你这个不孝的忤逆之子,你就是去死我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他爹,你先消消气,这事以后再说。”
阿朵的母亲看父女俩吵起来了,就赶紧起身拉着女儿出了客厅。
阿朵不久就病倒了,不吃不喝躺着不起,请来族医,诸药不效,急得寨主无计可施。
期间家里来也了不少提亲的人,家里条件一个比一个好,可阿朵一个都不愿意。
寨主也拿她没办法。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毕竟她是自己的宝贝女儿,掌上明珠。眼见女儿日见消瘦,寨主只好妥协。
他和夫人来到阿朵的闺房,见女儿脸色蜡黄不无心疼的说道:“乖女儿,爸爸答应你和阿龙的亲事。等阿龙从缅甸回来就给你们举行订亲仪式。”
阿朵呼的一下子坐起来,看着阿爸的眼睛说道:“真的?”
“真的,乖女儿,阿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啊!”
母亲也点了点头。
阿朵高兴的双手搂住阿爸的脖子撒娇道:“我的好阿爸,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
一家人高兴的笑了起来。
八
又是一年过去了。
大魁他们从缅甸边境回来,寨主命仆人送来了喜帖和阿朵的生辰八字。不但答应了这门亲事还要择日举行订亲仪式,高兴的大魁合不拢嘴。
阿龙一回来就来到观音寨主的家里找阿朵,仆人告诉阿龙说阿朵病了,阿龙一急就直接来到阿朵的闺房,两人一见面就拥抱在一起。阿朵泪如雨下,打湿了阿龙的衣领。
“走到河边榕树下去唱歌。”
“走!”阿朵一下子来了精神。她对阿龙说道:“你先去,我换了衣服就来。”
阿朵梳洗打扮了一下,亭亭玉立,楚楚动人,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
“阿朵,快点。”阿龙等了半天才见阿朵出了寨子,他高兴的大声喊道。
阿朵听到阿龙叫她,就一口气跑到榕树下,只觉胸闷气短,两眼发黑,她伏在阿龙的肩膀上缓了一会才回过劲来,看着阿龙甜蜜的笑了,阿龙也看着阿朵笑了起来,两人对看着傻傻的笑了半天才开始对唱了起来。他们在河边追逐,绕着榕树一边唱一边玩,唱累了歇会,歇会儿再唱,一直唱到鸟儿归巢,阿龙把阿朵送回家,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了。
晚上,大魁和田柜正在商量定亲仪式这件事,正好阿龙进来了,大魁说道:“来来来,正好一块商量。”
阿龙赶紧坐下问道:“阿爸,商量什么呀?”
“这白族人定亲是很有讲究的,她们女孩在定亲仪式上一定要戴上男孩送的一对玉镯,这一对玉镯象征着纯洁而坚贞不渝的爱情,女孩子如果接受了玉镯就一辈子跟定男孩子。所以说这玉镯的意义可大了。”
“阿爸,这次从缅甸回来我给珠玛妹妹带了一对。要不就把这对送给阿朵作为定亲信物。”
“给珠玛的这合适吗?要不从咱们定的货里挑一对玉镯。”田柜叔说道。
“不,就把这一对玉镯送给阿朵。”
“那珠玛怎么办?”田柜叔问道。
“珠玛是妹妹,迟早送她都行。送给阿朵这是定亲,关系到我们俩一生的大事。”阿龙说道。
“那好吧,玉镯是你买的,你最有决定权,既然你这样说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先去睡吧。”大魁对儿子说道。
阿龙躺进被窝,脑海里就浮现出阿朵的身影,他迷迷糊糊看见人们敲锣打鼓,鸣放鞭炮,阿朵穿着白边红色的裙子,头上顶着红盖头朝他走过来,他赶紧伸出右手牵着阿朵的左手往前跑,他们跑啊跑啊一直跑到小河边榕树下,不小心脚下一绊,醒了。原来是做了个梦。这时窗外的晨光已经透进屋里。
这天举行订亲仪式,大魁准备了两瓶酒、两包茶、四盒糖、两块布作为订亲礼物。观音寨主在客厅里摆了几桌酒菜,家人和族里的长者都聚在客厅,几个女儿女婿也都回来了,加上大魁,田柜,阿龙他们,客厅里的气氛格外隆重热闹,大家都穿着节日盛装,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只见桌子上五香拼盘,煎乳扇,粬米红肉炖,芝麻酥肉,酸菜扣肉,砂锅鱼,粑肉饵丝,弥渡卷蹄已经摆好,色香味俱全,闻着直流口水。
观音寨主起身说道:“今天小女订亲,薄习淡酒,不成敬意,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族里长者站起来说道:“今天是阿朵和阿龙订亲的大喜日子,让阿龙和阿朵行订亲礼。”
阿龙拿出精美的包装盒,取出一对翡翠玉镯,分别戴在阿朵的两只手腕上。阿朵则给阿龙敬了三杯茶,阿龙欣喜的接茶而饮。这时客厅里的所有人都鼓掌欢呼。祝贺定亲仪式圆满礼成。
这天晚上,大魁给马帮的弟兄加餐加酒庆祝儿子阿龙和阿朵订亲。马帮的弟兄纷纷给大魁敬酒,大魁一高兴就喝了个酩酊大醉。
马帮休整了两天,补充了一些货物,包括观音寨主家的绿茶都全部装上了驮子。
这天阳光明媚,画眉歌唱,空气湿润,大魁他们一大早就出发了。
阿朵送阿龙到小河边,俩人难分难舍。眼看着驮队都走过去了,阿龙看着站在小河边榕树下挥手的阿朵唱道: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悠,
阿妹送哥到路口,到路口啊,
阿哥含泪依依难离去。
妹在寨中莫心急,莫心急啊,
哥走天边都会想阿妹。
阿妹采茶上山坡,上山坡啊,
哥在河边榕树下等阿妹。
阿哥此去就回来,就回来啊,
迎聚我的阿妹进洞房。
迎娶我的阿妹进洞房。
阿朵一边挥手一边含泪对唱道: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您。
哥的马帮林中走,林中走啊,
妹在河边榕树下等阿哥。
冷风次上半山坡,半山坡啊,
阿哥身上衣裳可单薄?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啊,
何时才能回到妹身边。
阿哥的玉镯手上戴,手上戴啊,
只等阿哥回来成双对。
只等阿哥回来成双对。
……
阿龙一边追赶马帮,一边回头给阿朵挥手。
阿朵不停的唱着,歌声悠扬婉转动听,和着马帮的铃声向山林中飘去。
九
马帮行走至大理,在洱海边的渔村歇息。
洱海是一个分光秀美的高原淡水湖,鱼类丰富。一望无边的水面,映着碧蓝的天空,因为俯瞰形状像只耳朵,加上白族人向往大海,故称之为洱海。
晚上大家在酒馆品尝了洱海捕捞的弓鱼,几个弟兄打趣说道:“阿龙,下次回来,带上阿朵来洱海玩,你看这里的风景多好。”
“是啊,坐上船到中间的岛上去对歌。那才有意思,比在小河边的榕树下浪漫多了。”
“哈哈哈”大家说着笑着倒把阿龙闹得不好意思。
休息一天,准备了草料,第二天驮队继续上路了。
又经过几个月艰苦行走,到达西藏,与巴桑德首领易货后除过药材皮货之外又带了十几匹骏马。
返回途中,谁曾想在行至距丽江古城不远的山谷时遭遇了土匪。阿龙在掩护马帮撤离时不幸中了土匪火枪。损失一马一驮,三人受伤。待撤出谷口发现阿龙已经奄奄一息,马帮只好停下来,把阿龙从马背上落下来放在地上,大魁和田柜及弟兄们焦急的围在阿龙的身旁。
阿龙看着父亲断断续续说道:“阿爸,我……我可能回不去了……你回去不要告诉阿朵,她会伤心……就说我变心了,取了珠玛……不会再回来了,让她……另找别人。”阿龙缓了一口气又说道:“阿爸替我给珠玛买一副玉镯送……送给她……”说完就再没睁开眼睛。
大魁呼唤着阿龙放声大哭,田柜和马帮的弟兄也都哭声动起。旷野里弥漫着悲痛的气氛,马儿也流下了眼泪。
他们安排两匹快马送另外俩受伤的弟兄去丽江古城治疗。选了一处地方将阿龙安葬。
驮队在沉重的心情中继续上路。第二天到达丽江古城,在石榴井客栈歇脚,用石榴井水饮马做饭。
三眼井就是将泉水引入三个相连的人工井,三个井按地势高中低修建,形状有圆型和方形两种。第一个井饮用水,第二个井洗菜,第三个井洗衣服,约定成俗。这样的三眼井在丽江古城有多处,更是古城的一道靓丽风景线。石榴井则是古城中一处三眼井的名字。
驮队在这里休整一天又上路了。大魁悲痛的领着马帮默默前行,他担心到了密祉怎样给观音寨主说,怎样给阿朵交待。
自从阿龙离开寨子,阿朵就天天跑到小河边的榕树下眺望,她多么希望阿龙哥早点回来。她在那里不停的唱着:
月亮出来亮旺旺,亮旺旺啊,
山下小河淌水清悠您。
哥的马帮林中走,林中走啊,
妹在河边榕树下等阿哥。
冷风次上半山坡,半山坡啊,
阿哥身上衣裳可单薄?
哥像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啊,
你看可知道阿妹等阿哥
……
阿朵等啊等啊,一天,两天……多少个马帮都过去了,就是等不到阿龙他们的马帮。
半年后的一天,阿朵终于在小河边看到了大魁叔带着马帮回来了。
阿朵高兴的跑到马帮跟前,可就是不见阿龙,阿朵焦急的问道:“大叔,阿龙呢?怎么不见阿龙?你怎么不说话?”
阿朵急得眼泪都掉下来了,没人说话,没人告诉她,她追着马帮跑,追着大魁叔,追着田柜叔……
终于到了驿站,大魁叔只流泪,叹气,说不出一句话。
阿朵只好拉着田柜叔的手说道:“二叔,快告诉我,阿龙哥他到底怎么了?我求求您……”阿朵说着跪在地上。
田柜叔看着可怜的阿朵,两眼擒满泪水 ,他强忍着悲痛说道:“孩子,阿龙变心了……”
“不,他不会!阿龙哥他不会变心。”阿朵摇着头说道。
“他娶了巴桑德首领的女儿珠玛,他不会回来了。”田柜叔继续说道。
“真的?”
“真的!”
阿朵听了如晴天霹雳,只觉头嗡的一声,就人事不省了。田柜赶紧用拇指的指甲掐阿朵的人中穴,阿朵终于醒了。
她泪流满面的看着田柜叔祈求道:“这不是真的?二叔,你是骗我的?这不是真的对吗?”
二叔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可他还能告诉阿朵什么呢?反正阿龙是回不来了,他只有恨下心来告诉阿朵:“这是真的,孩子,二叔是不会骗你的。”
阿朵发疯似的大哭一声说道:“这不是真的!”然后站起来,双手捂住脸,一边哭,一边冲出驿站,跌跌撞撞朝家里跑去。
大魁和田柜担心出什么意外,赶紧在后边追着阿朵。
阿朵跑回家里,一头扎进闺房,嚎啕大哭。
观音寨主气的脸色铁青,大魁和田柜强忍着悲痛连连磕头赔不是……
从此以后,阿朵就天天跑到小河边榕树下等阿龙,唱歌。
寨子里的人都劝她说:“孩子,别等了,阿龙不会回来了。”
“不,我的阿龙哥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回来娶我的。”
老人们无奈的摇摇头走开,女人们流下了心酸的泪。
阿朵从天亮唱道中午吃饭的时候,仆人叫阿朵回家吃饭。
“我不吃,我要等阿龙哥回来一块吃。”阿朵说完又接着唱。
仆人只好将饭菜送来……
阿朵唱歌唱到傍晚,父母唤阿朵回去:“孩子,天快黑了,回去吧!”
“不,我不回去,我怕天黑阿龙哥找不到我。”
寨主夫妇难过的老泪纵横。
年过一年,日复一日,阿朵天天跑到小河边榕树下等阿龙,给他唱歌。有时候阿朵饿了累了也回家吃饭休息。
时间一长,人们听惯了阿朵的歌声,传说着阿朵的故事。
阿朵的头发也渐渐的白了。
阿朵每天还站在小河边,榕树下唱着:
……
阿哥的玉镯手上戴,手上戴啊,
哥啊哥啊哥啊啊啊……
你可知道阿妹等阿哥。
……
阿哥的玉镯手上戴,手上戴啊,
哥啊哥啊哥啊啊啊……
阿妹头上银丝和泪飘,
阿妹头上银丝和泪飘,
阿妹头上银丝和泪飘……
过往的马帮听着这凄婉的歌声,无不流下伤心的眼泪……
程金焕著
2021年10月10日